一陣藍光閃過，屋內，分別站在墻角對側沈默不語的兩人，立馬圍了上去。

郭恒依舊沈默著。

陶司音則是看著面前越漸清晰的身影，臉上擺滿著急切。

“怎麽樣？找到辦法了麽？”

光幕褪去，劉廷之被圍在兩人中間，他先是偏過頭看向出聲的女子。

他的頭發逐漸變回烏黑，接著是眼眸，嘴角掛上了熟悉的微笑。

只是這臉怎麽看怎麽覺得比之前是消瘦了幾分，不過大家此刻的註意力都不在這上面，沒人觀察到這點。

劉廷之的手在懷中摸索了一陣，掏出了兩個瓶子，在兩人的眼前晃了晃。

瓶子裏裝著液體，並不是滿的，半瓶多一點。顏色呈灰白，還不是那麽純粹的灰，看著有點混沌的味道。

郭恒的視線緊盯著他手上的這個兩個瓶子，“喝下去就可以？”

劉廷之點點頭，“這是孟婆湯，喝下去後就可以忘掉想忘記的一切。”

“那不會所有的一切都忘了？”郭恒眼神掃了掃對面的陶司音，又看了看他。

他在擔心會不會不小心把不該忘的也忘了，畢竟這孟婆湯的名頭他還是聽過的，專為死後靈魂制作的湯藥，可令他們忘卻前世種種，回歸記憶中的虛無，好安心踏上通往來世的路。

“放心，那得是踏過了奈何橋，經歷了忘川風浪才會有的結果。”

“哦。”

郭恒應付了一下便不再出聲，他轉身向門外走去，劉廷之和陶司音跟在他身後。

仿佛是計劃好的一樣，郭恒打開門的瞬間，隔壁的房門也被打開了。

兩人沒有任何視線與語言上的交流，徑直去到客廳。

沙發前，四人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圈站立著。

王玖久看著劉廷之抓在手中的瓶子，率先打破了幾人的沈默。

“是這個吧，和之前的一樣，喝下去就行了，對麽？”

劉廷之聞言點點頭。

接著，王玖久向前踏出一步，伸手拿過其中一個瓶子，抓在手裏輕輕搖晃幾下，之後又從兜裏掏出了手機，將目光轉向郭恒，很平靜。

“喝之前，該刪掉的，都刪了吧。”

說完也不等郭恒的答覆，她點亮手機屏幕，打開通訊錄，把最上面的名字快速的刪掉，接著是通話記錄，短信，微信等等一切的通訊方式，一切郭恒可能殘留的痕跡都被她消除的無影無蹤。

最後，她點開了手機相冊，猶豫了一下，沒有繼續深入點進去，就這樣把整個相冊統統給刪除了。

做完這些，她在半空晃了晃手裏的手機，像是在炫耀。

“現在，到我了。”

她放下手機，擰開了另一只手中的瓶子。

“小久...”

開口的是陶司音，她輕輕喚著她的名字。

王玖久順勢將頭轉了過去，臉上露出笑容。

緊接著手臂一擡，瓶口對準嘴唇的位置，仰起腦袋…

燈光下，她仰起的側臉，嘴角還保持著那個最美的弧度。

上方，小瓶中的灰色液體一點點在消失…

在她閉上眼的那一刻，借著眼皮的遮擋，她始終朝上的堅定的目光，終歸是忍不住偷偷調轉了一個方向。

但一切都不過是徒勞罷了。

‘啪嗒’一聲，王玖久手中的瓶子摔落在地板上，她的身體也軟了下去。

眼看著就要倒在地上，一股力量憑空出現，穩住了她的身體。

出手的是郭恒，他的手持在半空做虛托狀。

幾秒鐘前，就在王玖久倒地的那一刻，他的心不知為什麽突然很痛，很痛...

痛到他還是忍不住出了手，可能是不忍心看王玖久就這麽孤獨的倒在地上。

當然，就算他不出手，其他兩人也不會放著不管。

一旁的陶司音，忍著眼淚將頭埋進了劉廷之的肩膀，不去看這一幕。

郭恒虛空扶住了王玖久後，並沒有選擇將她安置到沙發或是送她回去房間。

在他的身上，漸漸有金色的光芒亮起。

金光順著郭恒的指引，源源不斷的向王玖久的身體飄去，貼近，覆蓋，最後淹沒進她身體表面，消失不見。

“停下！你在幹嗎？”劉廷之看著他想要出聲打斷。

然而郭恒並沒有回應他，繼續著手上的動作。

他的額頭漸漸冒出汗珠，那本就沒恢覆好的身體，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。

劉廷之皺著眉頭卻不敢強行去阻止，他不知道郭恒的目的是什麽，但他能感覺到郭恒的力量在一點一點消失。

一旦他貿然出手阻止，遭到反噬的可能就是兩個人。況且王玖久剛剛服下孟婆湯，容不得半點閃失。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郭恒繼續著動作。

過了好一會兒，金光不再湧動，它們退回到郭恒身體表面。

還沒結束，他又伸出另一支手，重重的垂在胸口。

郭恒的身軀被手上的力道捶地後背一彎，整個身子弓了起來，接著是一聲悶咳，他嘴中吐出一大口鮮血。

這團血液，紅的深邃又透亮，表面像鍍著金光。

它從郭恒嘴中出來後，並沒有落在地面，而是靜靜的漂浮在半空中。

一旁的劉廷之看見這團血液，眼神都是一凝，面色沈重。他在這裏面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，這怕應該是郭恒的心血。

郭恒將胸口的手掌移到半空中，並做兩指，輕輕去觸碰這團血液。

血液順著他手指的劃動慢慢散開，有規律的飄舞起來，一枚覆雜的符印幾個呼吸後，凝聚在他身前。

符印完成，順著郭恒手指輕點，飄向王玖久的身體，印在了她胸口心臟的位置。

同樣，消失不見。

做完這些，郭恒控制著顫抖的手，小心翼翼的將王玖久的身體移到沙發上。

散去力量，金光縮回他體內。

手臂垂下的那一刻，郭恒身體一個踉蹌，好在他及時穩住了。

一道嘆息隨之而來，“有必要麽？”

郭恒目光依舊鎖定在沙發上，沒有看他，自顧自的笑了笑。

“如果她就這樣離開，以後沒了我，會有危險。而且，這是我欠她的。”

“還剩多少修為？”

“差不多...一半…”

劉廷之苦笑一下，確實，此刻周圍，他再也感受不到那種讓他這個地府人員倍感親切的寒意。

“那‘撥雲’...”

“哦，差點忘了。”

一柄袖珍小劍從沙發上躺著的身體胸前飛出，沒有發出任何的反抗，平穩落在了郭恒手掌中，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。

“你們兩個在說什麽？你們又把小久怎麽了？”

劉廷之撇過頭看著身邊的陶司音，神色平靜的道，“你師傅用了半生修為封印了小久的寒體。現在，她已經是正常人了，醒來以後不會再受寒體的困擾。”

陶司音茫然的點點頭，目光看向郭恒，不知該對這個師傅說些什麽，安慰？責怪？還是…

“扶她回臥室吧，明早差不多她就會醒來。”

陶司音按照劉劉廷之的話將王玖久抱回了臥室，她也沒有再出來，選擇了留在那裏守著她。

客廳內，目送著兩人進了房間後，郭恒拖著疲憊的身子去到了窗邊，劉廷之跟在他身後。

郭恒抵著頭，一手拿著個瓶子，一手擺弄著手機。

屏幕的亮光晃著他的眼睛，裏面倒映著過去兩個月所有的回憶...

翻開相冊，是熟悉的笑臉，熟悉的身影，還有那身影上熟悉的畫繡。

他慢慢分出一根手指，點著屏幕右上角紅色的標識，每點一下手指都要抖上一陣兒。

輕觸，滑動，輕觸，再滑動...

直到最後，屏幕亮著光，上面變成了漆黑一片。

他盯著黑乎乎的屏幕，神情一陣恍惚。楞了片刻，他才又開始處理起短信，通話記錄等等一切可能讓他再睜開眼會面露疑惑的痕跡。

他不想那個時候，揉著眉頭自言自語的逼問自己。

‘這個是什麽？’

‘這個人…是誰？’

那樣的自己看起來很可憐。

應該是只剩下最後的通訊錄了，他看著上面的名字，遲遲沒有按下那個刪除鍵。

半晌後，他將視線從手機上移開，投向窗外。

“下雪了，廷廷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好久都沒見過雪了。”

“我也只在還活著的時候見過幾次，很美。”

“它今年來的有點早。”

“好像是這樣。”

郭恒不出聲了，視線依舊在窗外，只是拿著手機的手指悄然動了動。

玻璃上，那原本充斥著色彩的一小塊倒影，也變成了白乎乎的一片，變得跟外面的雪花一樣幹凈。

接著，另一只手中的瓶子被他舉起，遞向嘴邊。

快要接觸到嘴唇時，動作停了下來，他轉過頭看了看身後的劉廷之。

“等我醒了，一起喝一杯吧，怎麽樣？”

劉廷之點點頭，嘴角一挑，“如果到時候，你還樂意的話。”

郭恒笑了笑，回過頭，瓶中的液體被一飲而下。

知覺這種東西在慢慢喪失，眼皮沈沈的合上，一滴眼淚出現在他的眼角。

窗外，雪花紛飛，緩緩飄落到地面，它們由雪白變得透明，再漸漸化為虛無，只在地上留下了一道不起眼的水痕，昭示著它們曾經來來這裏。

不過很快，連那水痕也消失不見了，應該也沒人再會記得它們...

劉廷之接過郭恒倒下的身體，將他扶回臥室床上，守在他身邊。

一個小時後，他的電話鈴聲響起，是一串錯亂的號碼。

劉廷之按下接聽鍵。

“大人，生死簿發生了變化，有一個名字從上面消失了。”

“好，我知道了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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